我的饭癖
韩晓菲
那时,每天早饭和晚饭都是馒头和稀饭,午饭吃面条。做面条需要下青菜,而在冬季食叶的青菜只有白菜,所以它是下面条的唯一选择。白菜叶像核桃皮,皱巴,这给虫子们藏身提供了便利。有一种名叫蜜虫的虫子,小得像针眼,在白菜叶上,叮得很紧,几乎是粘在上面,想用水把它们全部洗掉,很难。
我对母亲做面条下白菜很抵触。因为碗里会有不少蜜虫的僵尸,漂浮在上面,像撒的芝麻盐,让我头皮发麻,难以入口。我赌气不吃。母亲也生气了,对我说:“嫌饭没饭吃,嫌衣没衣穿!”
父亲和母亲对面条里的蜜虫熟视无睹,像不存在似的,吃得很香。当时不理解,长大后才明白其中的原因:富贵使人娇气,苦难使人心宽。父亲和母亲经历了饥饿和屈辱,所以把心拓宽了,能容下常人无法容忍的东西。对他们来说,那小小的虫子实在算不了什么,完全可以忽略。
直到后半生,我还是没有彻底改掉这个饭癖。一旦发现饭菜里混入了虫子,就会反胃。好在属于父亲和母亲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,如今生活水平越来越高,生活越来越精致,那种现象极少遇到了。这是我的人生之幸。
我还有一个饭癖——外出吃饭挑人,不喜欢和陌生人在一起进餐。
有许多人把在外面吃饭称作“场”,请别人吃饭叫“请场”。我认为,既然是“场”,就需要场气,也就是氛围;要想有氛围,最好的办法是就餐者气味相投,这样才有共同的话题,吃饭才有趣味,饭菜才有味道。
每个人都难免有交际圈。就业余爱好来说,我有两个朋友圈,也就是文友圈和驴友圈。平时有人请吃饭,要么文友请文友,要么驴友请驴友,界限分明,不混搭。这不是排外,而是对朋友的尊重,或者说是饭癖。你想,若把一个驴友拉过来和文友一起进餐,文友们谈论文学,那个驴友是不是无话可说?他呆坐在那里是不是很尴尬?
我有个同事,也有跟我类似的饭癖。我们每次邀请对方吃饭,都要先说明就餐者是哪些人,打消对方的顾虑。我们彼此太了解了。
以前比较穷,绝大多数人肠胃缺少油水,能去饭馆吃饭就是快乐,吃饭就是为了吃饭。现在生活富裕了,聚餐已不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,还借此享受精神生活,跟情趣相同的人坐在一起,比品尝菜肴还快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