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A7版:情感·公益广告

灯火可亲

李梅

  夜扯下幕布,让如刀的风又凌厉了几分,即使进了门,也未能抖落一身寒气。墙角有一个纸箱,里面乖乖躺着一个个碗口大的桔子,红红的,像一团团温暖的火。突然想起冰心的《小桔灯》,少年时受这篇文章影响,每年冬天我都会做小桔灯,引来许多小观众。有多少年没做了?内心突然有种按捺不住的冲动。
  说做就做,和孩子一起找来了铁丝,又翻箱倒柜找了一小截蜡烛。在桔子蒂部切出一个圆口,用勺子小心挖出果肉,直至把桔子内部掏空。铁丝两头分别穿过桔子口的两端,打结固定,余部在上方弯成可手提可棍挑的拱形,最后在桔子内部放置蜡烛并点燃。一粒如豆的灯火颤颤巍巍,几秒后才站稳,昏黄的灯光慢慢晕开,照亮了四周。
  孩子惊喜地忍不住欢呼,围着看了个够,又提着在客厅里来回地走。走了一会儿,突然喊:“妈妈,我的手被烤得暖暖的,不信你试试。”说着拉过我冰凉的手放在小桔灯的上方,一股细细的温暖舔舐着手心,仿佛攥住了一缕阳光。
  在孩子的认知里,灯就是吸附在墙顶的,散发着光的电器,它们形式各样,颜色多彩,但从来都与火无关,与温度无关。殊不知,灯本就从“火”而来,与“温暖”相伴。
  幼时家乡没有通电,夜晚照明全依赖一盏盏煤油灯。每至傍晚,鸟儿回巢,牛羊归圈,夜幕徐徐拉开,四周万物逐渐模糊不可见,母亲“刺啦”一声划着火柴,触碰灯焾,豆粒大小的火苗瞬间跳跃出来。堂屋一盏,厨房一盏,母亲在灯下做饭,父亲在灯下搓麻或磨镰,弟弟妹妹在灯下玩耍,我在灯下写作业。有时会突然窜出一股焦糊味,不用看就知道,是灯火趁我不注意,亲吻了我越了界的刘海。作业写完,闲来无聊,我就玩灯火。拿一根粉丝放在火上烤,细细的粉丝遇火立刻就膨大两倍,吃在嘴里香脆香脆的,尽管带着一股煤油味儿。我最喜欢的还是在小铁盒里装几粒玉米,外围用铁丝围箍,留一细长的把儿攥在手中。将铁盒放在灯火上面烤,不多时就听到铁盒内“嘭嘭”的炸裂声。忍住烫手的痛,迫不及待地揭开盒盖,一个个玉米早已龇牙咧嘴,变成了白白胖胖的爆米花。递给父亲一个,塞进母亲嘴里一个,弟弟妹妹每人一个,自己吃一个。我们笑着品尝着这小小的劳动成果,胜过美味佳肴。长大后每每读到“家人闲坐,灯火可亲”的句子,都忍不住眼眶湿热。
  “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”,若干年前那个在风雪之夜跋涉的归人,不仅听到了犬吠,应该还看到了一盏如豆的灯火,光虽弱,却熨平了归人那颗因在寒苦中奔波而冰凉起皱的心。那团灯火是温暖,是心安,亦是归宿。
  现在的灯早已脱离了“火”的行列,没有了温度,也或多或少让人失去了对“家”的联想。事隔多年再次与灯火重逢,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。我的手覆在小桔灯那团微弱的火上,久久不愿离去。
  风似乎又大了些,从窗缝里挤进来,变成了尖利的哨音,我的内心却平静安稳,仿佛一艘刚刚经历过暴风雨的小船,终
于躲进了宁静温暖的港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