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版:奎星楼

棉籽油

叶辉

  小儿从上海寄来一个快件,打开一看,里面是几瓶油:亚麻籽油、橄榄油、紫苏籽油等,瓶精致,油清澈。小小油品,透露出我们现在的生活质量。我忽想起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家里常吃的棉籽油。
  家乡地处淮北平原,主要农作物小麦、玉米、高粱、红芋,还有少量棉花。大豆低产,生产队一般不种,油菜由于没有相应的榨油工具,也不种。相当一个时期,家家户户只有吃棉籽油,家境好的偶尔买点猪油,炒菜能香半个村子。
  雪白的皮棉,到街上轧过后,变成柔软的棉絮,用来纺线,做棉衣、棉鞋、棉帽。轧面花剩下的棉籽,母亲一粒粒捡回,回家交给奶奶。奶奶用竹筐把棉籽在水中洗净,放在芦苇编的席子上晒干。奶奶搬来小凳子,仔细将棉籽上残留的一些棉毛去掉。
  晒干棉籽,母亲便到碓窑用石锤将棉籽砸碎。碓窑在一棵柳树下,秋日的阳光很暖,透过树隙落在母亲身上,母亲用粗糙的双手握着石锤,提起、锤下,再提起,再锤下,循环往复。砸碎完,母亲将棉籽碎粒交到生产队油坊榨油。第二天,母亲到油坊把棉籽油、棉籽饼取回家。
  棉籽油盛在一个带红釉的陶罐内,黑黑的,稠乎乎的,有一股难闻苦涩的味道。奶奶将铁锅刷干净,升起火,待锅干燥,把棉籽油倒入锅中,葱白切段放在棉籽油中。锅内油温渐渐升高,飘起一股股淡淡水气,夹杂一股苦涩又有点清香的味道。奶奶用筷子轻轻拨动油中的葱白,葱白渐渐失去水分,变成枯黄色。油渐渐冒起泡来,热气四散,奶奶停了火,等棉籽油凉了,把它盛在陶罐内。锅底有一层厚厚的黑黑的油渣。
  奶奶把锅洗净,倒入熬好的棉籽油,嘱我锅灶的火要小,不能添柴太多。我小心翼翼烧着火,奶奶熟练地把事先烀熟的红芋加点面,拍成饼,丢进锅里,一阵翻腾,一会儿,油饼就熟了。奶奶拿起一个,用嘴吹吹,然后递给我,我不顾手上有泥灰,不怕油饼热,拿起狼吞虎咽起来。奶奶又炸了麻叶、圆子。这些黑乎乎带有苦味的东西,是我童年吃到的最好的零食。现在回忆起,内心依然温暖无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