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版:奎星楼

怀念母亲

朴善

  2022年的10月3日是家母病逝五十周年的忌日。一年一度秋风劲,岁月悠悠情悠悠。半个世纪过去了,我从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变成了古稀老者,弟妹们也都进入耳顺之年,小家庭变成大家门,但对母亲的怀念却如陈年老窖,历久弥深。
  民国十五年,母亲出生在皖西北一个贫苦农民家庭,她少时失父,与母亲相依为命,十九岁嫁给了一个讨荒要饭的同龄青年——我的父亲,夫妻二人流落集镇街头,遛房檐、住过道、靠打短工糊口,直至家乡解放。
  贫苦的岁月养成了母亲吃苦耐劳和刚强的品性。1949年家乡刚解放,母亲就支持父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投身土地改革。为了不让父亲分心,母亲独力撑起整个家,从我记事起就看到母亲家里地里忙个不停。1950年6月,父亲当选为镇人民政府副镇长,在“反匪反霸”过程中,常常几天几夜不回家。有人声言要报复父亲,母亲很担心,夜晚不敢点灯,把我和刚满周岁的妹妹搂在怀中,彻夜不眠,但为了不影响我父亲的工作,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他。农业合作化时期,父亲在离家较远的乡当指导员,母亲在生弟弟的第二天就下床,踏着厚厚的积雪凿冰洗尿布,一跤跌倒在雪地里,从此留下了病根……在母亲的全力支持下,父亲实现了从翻身农民到“脱产干部”的转化。
  母亲有着中国传统妇女共有的特质,她虽没文化,但心地善良,明白事理,对共产党、毛主席有着最朴素的阶级感情,知恩报恩。1957年,家乡政府要征用我家三间堂屋建食品站,恰巧当时父亲被派往南方调粮,这使得母亲作了难,但听说是政府决定的,她立即就同意了。她说,房子是共产党分给俺的,现在政府要用,这是大事,家庭的事是小事,只要有个藏头的地方就行。她把家搬到了低矮的草房,一住就是五年。
  过度的操劳使母亲的身体受到了严重的损伤,不满四十岁的母亲患上了心脏病和肝硬化,那时经济困难缺医少药,母亲的身体一天天恶化,肝硬化腹水使她腹胀如鼓,瘦弱得有阵风就能吹倒,但她仍然拄着拐杖喂猪养鸭。
  母亲宽厚仁慈,疼爱孩子是出了名的,生活上从不让我们受屈。为了让我们吃饱饭,她把供应父亲的细粮拿出一部分换粗粮,自己舍不得吃先紧我们享用;给我们做衣服,却从未给自己添过一寸布,唯有的一件蓝士林布褂子打满了补丁却一直舍不得扔。
  母亲的爱是无限的,即使我们长大了她也舍不得放手。1966年我高中毕业下放,后招工到县里工作。我的爱人是教师,有了孩子后家校两头忙,便和母亲商量搬到学校住,母亲半天没说话,一脸的不舍,继而掩面抽涕。几十年过去了,想起那场景我仍然心疼。
  母亲在世只有短短46年,她给了我们生命,哺育我们成长,还教我们立德做人。她不识字,讲不好大道理,常用“忆苦思甜”“今昔对比”教育我们好好学习,爱党爱国,这种教育一直延续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。1972年十一期间,母亲的病情突然恶化,被送到当地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才脱离危险。10月3日我准备返城上班,母亲半躺在病床上,依依不舍地拉着我说:“快去上班吧,要听毛主席的话,好好工作……”然而这却成了母亲的遗言。当我赶了40分钟路程刚到办公室,同事就告诉我十分钟前家里来电话说母亲病故了,我如雷轰顶,懊悔自己没能多陪母亲一会儿。几十年来,我牢记母亲的遗训,努力工作,踏实做人,我们兄妹四人也都追随父亲的脚步,先后加入中国共产党,为社会做着自己的贡献。
  岁月的流失是无言的。当我们日复一日数着头上的根根白发,为子孙的幸福成长付出真爱时,常常陷入对母亲深深的怀念之中,有了对母亲更多的理解和敬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