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版:奎星楼

念姥爷

唐贵芳

  2020年11月11日,姥爷去世,享年82岁。如今,阴阳两隔,难表哀伤,只能寄语薄纸,告慰在天之灵。
  姥爷一生,命运多舛。在乡村生活了大半辈子,同姥姥共同养育了一子四女,日子平淡安逸。
  姥爷是个热爱国家,关注时政,对党常怀感恩之心的人。他时常怀揣着小收音机,边听新闻边劳作。香港回归,申奥成功,土地流转,雄安新区,扶贫攻坚,于他都不陌生。依稀记得姥爷与我讨论退伍军人安置,新农合,粮农补贴等问题时的情景。他常说,感谢国家给予他的伤残军人抚恤金,让他的日子宽松不少;感谢国家的新农合政策,让他看得起病吃得起药;感谢国家的粮补政策,让他收入增加了不少。
  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,随着城市发展的需要,他劳作一辈子的土地也被划为开发区,列为征迁地。虽满心不舍但仍赞成支持。自前年就移居到了市区。生活环境的骤然改变,让他和姥姥时常叹息。即便老家已是瓦砾一片,废墟一堆,可仍是他们不变的挂牵。
  天好时,两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会骑着三轮车结伴回老家看看。用姥爷的话说,每次回来,一下路就感觉精神头又都回来了,心里得劲儿里很。
  他和姥姥步履蹒跚地走在村子里,看看这摸摸那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。一会儿指着那片片废墟说,这是三坡家,那是蚌家,这是老歪家,那是咱家……一会儿指着那大片的耕地说,要是不开发,今年咱北地的花子(白芍)就满五年了,都管出了,西地里麦也该长尺把高了,南地白术地里的草也该薅了,不然庄稼都被草吃完了……
  每次他们都是被夕阳催了又催,才恋恋不舍地与那满目疮痍的废墟与疯长的野草别离。
  然,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事实上,这大半年来姥爷一直缠绵病榻,基本上是往返在医院与家之间。这次出院是2020年11月11日上午,我们还都为他又一次战胜了病魔高兴不已。
  姥姥说,姥爷回家时精神很好,吃饭时还不停地给她夹菜,并再三叮嘱她多吃饭,记得吃药,没事儿就下楼晒晒太阳,想吃啥就从街上买点儿,别太省钱,别太挂心他……姥姥都一一答应了他。然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,心满意足地笑了,像是完成了一件特重大的事儿一样。
  下午起,姥爷的病情就急转直下了,等舅舅把姥爷吃力地背到楼下时,他已陷入昏迷,无法站立,鞋子掉了一只都不知晓……进入抢救室心率40,无法自主呼吸,插上呼吸机,心率也才17……不多时,医生宣告,姥爷因心梗突发,抢救无效而亡。经医生同意,我们进入抢救室与姥爷做最后的道别。彼时,悲泣的海洋已将我们深深淹没,无力上岸。
  穿上寿衣的姥爷,安详地躺着,任凭他的孩子们歇斯底里。那宽大的袖口处露出姥爷苍白的双手,望之即泪崩。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?那双手曾爬满条条如蚯蚓似的血管,强韧有力,切砖坯、握犁铧、打麦子,同姥姥一起在黄土地上为五个孩子构筑着未来。那双手曾流淌着汩汩热血,宽厚刚劲,收烟叶,出花子,盖新房,同姥姥一起为五个孩子撑起一个温暖的家。如今,那双手已同荒芜的老家那般,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。
  姥爷,您回家了,回到了那个您曾魂牵梦萦的老家,可您却不再言语,不再笑,那么安静,静得让人锥心。
  姥爷……姥爷……愿天堂有光,地下不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