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版:奎星楼

割麦

王克强

  父亲磨镰很细致,蘸着晨露或月光。天上有几颗星星,很亮,也很亲切。布谷“阿公阿婆,割麦插禾”的叫声,是这个季
  节里最好的抒情。
  狗叫、牛哞、鸡鸣、猪哼……全村热闹哄哄,欢乐的声音此起彼伏。麦子熟透的味道飘得满村都是,人影晃动,却步履匆忙,人们要赶在黎明的第一缕光线来临之前,抵达自家的麦田。
  勤快的人家在天亮之前,已经割倒一大片麦子了。三五个站成一排,看满眼丰收的田野。然后,弯下腰,用新磨的镰刀在麦根处试探,切磋,发出嚓嚓嚓的声响。静听,各家的麦田里都有这种声音,在自己的麦田里,家乡的麦田里,在淮河臂弯的平原大地上,汇成一支曲子,曲调里谱写着勤劳和一年四季白面馍的希望。
  生活在淮河平原大地上的人都会割麦子,小孩子放下书包,八九岁就在麦茬地里跑,十几岁都学会割麦了。
  割麦先学会弯腰,要用这种虔诚膜拜的姿势与大地交谈。右手握镰,左手伸开,镰刀在麦子腰间一勾,把一束麦子拦在左手,攥紧。镰刀往下移动,在麦根处往后拉,嚓啦一声,这束麦子就丰收在手里了。放下,再割下一把,这新镰快,千万别碰到手。
  不怕慢,就怕站。割麦不能猛割一阵,然后站上半天。割麦要由着劲来,细水长流。
  割麦不能往前面看,割了半天还有这么长啊。要往身后看,哇,割倒一大片了,给自己一点自信。
  如果几个人在一起并排割麦,就讲一个笑话或说一个故事吧,奇闻怪事,麦地是传播故事的地方。
  太阳照着,南风在麦浪上走。金黄的麦地一直铺到远处青绿的村庄前,几只鸟雀飞过,留几声季节的歌,这是一幅淮河平原的画。人们在麦地深处流汗,劳累,汗水浸渍手上被麦芒刻下的象形文字,生疼生疼的,腰酸背痛,捶一捶发疼的腰,吃饭不容易啊,这就是生活。然后对粮食倍感亲切,对生活倍加珍爱。
  对六月的感情,就是这样在麦收的汗水里,一点一点加深的。季节里多了这份感情,也多了份感恩的心。
  以往的麦收时节,对丰收的喜悦和兴奋里,总伴着汗水、疲劳、肌肉酸痛,还有和阴雨天抗争的紧张和焦急,庄稼人往往要在这个季节里忙碌半个月到一个月,麦收算真正结束。
  而今,又到了六月,又是一个麦收季。庄稼人看着自家的麦子,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。这笑容里,除了丰收的充实,还饱含感恩的情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