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版:奎星楼

桃花潭和酒

赵丰超

  1
  山川皆有其灵气。人们都这样说,却说不来灵在何处,气作何味。似刘邦所谓的五色云气,则过于神话,就像他腿上的七十二颗痦子一样,不像人间事。刘禹锡又说,山不在高,有仙则灵。灵不灵且不说,仙人却往哪里去找?
  以我来看,所谓灵气,其实是一种气象。就如“珠”的“光”,“宝”的“气”,书画的意蕴,人的精神,是一种超乎形
  而下呈现形而上的东西。桃花潭原本是一汪碧水,风景固然是好的,但是,若要在湖泊星布的江南,找出几处这样的风景,怕也不是难事。那么,桃花潭的灵气究竟在哪呢?
  故事是这样的:汪伦世居泾县,虽然算不上世家豪族,家里还算殷实。跟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不一样,汪伦他有一颗追星的心,而且,他追的还是大唐数一数二的诗人——李白。
  在一个令人难忘的春天,李白突然就到了安徽的当涂县,据说他是来游玩的。汪伦不知从哪儿得知了这个消息,春眠静待晓,一夜人不寐,第二天清晨他终于想出了办法,于是他匆匆写了张便条:
  君好游乎?此地有十里桃花;君好饮乎?此地有万家酒楼;李白本是酒中仙,一听说有酒喝,便数人拉他怕也拉不住。当涂县离泾县不远,李白肯定是乘船去的——在山水间,听舟子哼着小曲,心里想着他的十里桃花、万家酒楼。可惜,泾县并无十里桃花,也无万家酒楼,一下船,李白就懵了。汪伦赶忙迎上去赔笑,他跟李白开了个玩笑。他说,十里桃花,实为潭名;万家酒楼,只是这家酒店的主人姓万罢了。
  一个成熟男人,最大的魅力就是开得起玩笑,有幽默感。幽默是自信的表现,也是一个人有没有才华最直观的流露。汪伦很了解李白,他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,当然开得起这般风雅的玩笑。于是,他们相视大笑,他们立即坐倒,他们喝得酩酊大醉。原来,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快乐如此简单。
  是李白的到来,给了桃花潭气象,把那一汪碧水从形而下拔到了形而上,从生活搬上了诗册。

  
2
  酒,真是个奇妙的东西。多少人爱酒,戒不掉酒。有人说,那叫酒瘾。我倒觉得人们对酒的依赖,很大程度上与生理无关,而是一种心理上的、精神上的依赖。这就好比,真正瞌睡的人不一定需要枕头,但是有些人一看到枕头,就会打瞌睡。你说它是条件反射也好,你说它是心理暗示也好,人们用科学解释世界,科学却把生活搞得复杂化了。
  酒是催化剂。两个本不相识的人,一个从漠北走来,一个久居江南,一旦喝了酒,哪怕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,他们也会变得无话不谈。相逢何必曾相识,酒,加速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,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。
  在酒面前,人是敞开的。秘密是一切痛苦的源泉。心里有了秘密,人就难以开怀。酒的好处,就在于敞开,它能打开 一个人,摊出你所有的不堪、一生的隐秘。在这个世上,最难理解的就是人,人无癖不可交,面对爱酒的人,世界变得简单而通透。
  酒本身也是形而上的。酒的出现,最早用于祭祀,是“礼”的一部分。生活琐碎而荒芜,生活需要仪式,酒就是出离生活之上的仪式,开心时要拿酒庆祝,悲伤时要拿酒浇愁,缔结盟约的时候拿它作见证。我们可以把蒋捷的《听雨》改为饮酒,少年饮酒歌楼上,壮年饮酒客舟中。酒能化作相思泪,酒能销人万古愁。生活那么复杂,人生那么漫长,万般况味,能说出的,说不出的,都能放在酒里。半生浮沉,爱恨也好,悲欢也罢,别管它是清的还是浑的,喝酒的人常说,都在酒里了……
  桃花潭并不是一处孤立的湖水,而是青弋江的一段。青弋江的南岸耸着一座孤峰,峰下有一小镇,据说镇上居民多数姓万。在一个窄小的石巷中,至今保存着一块刻有“斗量”字样的过门石,当地人说该石就是“万家酒楼”的旧物——只要从那块石头上跨过去,人的酒量会无端变大,一生都不会喝醉。
  我知道这是无稽的传说,或是吸引游客的幌子,但我还是没有跨,试想一下,不会喝醉的人生,该是多么枯燥和乏味啊!
  总之呢,酒是不科学的,酒让人无法解释。